一个倒霉军阀的人生结局
- 中华侯氏网 2011年1月4日 萧洒书生文
我爷爷是一个性情散淡的人,一辈子不事生产,家里的生计全靠奶奶支撑。爷爷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戏,并和几个同好此道的爷们组织了什么“玩友社”,兴之所致,便在茶馆聚伙清唱。这“玩友社”实际上就是一个川剧爱好者的票友组织。经常参与“玩友社”活动的,有一位名叫侯之但的过气小军阀。侯之但就是电影《突破乌江》里面那位黔军侯旅长,下野后便回老家赋闲。这位侯旅长静极思动,便主动参加了“玩友社”,和一帮市井平民相邀看戏,相聚票戏,图个开心。据说,侯旅长虽然下野退役,但仍喜穿着一套将校呢军服,其无论走路还是站坐总把腰板挺得直直的。虽然身份有别,侯旅长从不拿捏架式,与玩友们平等相处,彼此交往的话题也从不涉及政治,当然,我爷爷对政治之类话题也毫无兴趣。多年以后,爷爷看了《突破乌江》这部片子,说:老侯打是打输了,但他可不是笨蛋。
我对侯之但将军的印象来源于反映红军长征的老故事片《突破乌江》。在电影中,侯旅长属于那种看似凶狠实则“草包”的“菜鸟”将军,他和手下官兵在“英勇红军”面前显得愚蠢怯懦而不堪一击。历史的事实是,侯之担确实被红军所溃败,其溃败的原因则并不简单。历史上的侯之但,并非出身绿林好汉,他青年时代也接受过比较规范的军事教育,并与同乡、同学组成了民国初年控制贵州长达十余年的桐梓系。侯之但先后面贵州军阀首领刘显世、王天培、袁祖铭、周西成、王家烈等枭雄的旗下带兵,在西南军阀混战中崭露头角。三十年代初,侯之但已经成为位列贵州省主席、25军军长王家烈之后的二号人物,时任25军副军长兼师长、主力旅旅长,据守在相对富庶的黔北地区。在红军进入贵州之前,桐梓系诸将领实际上已貌合神离、拥兵自重,王家烈名为军长、省主席,实际上只能控制有限的地盘和兵力。红军进入贵州以后,王家烈自知不敌,被迫请求中央军入黔“剿匪”。蒋介石正中下怀,命令薜岳将军统兵入黔。薜将军的任务不仅是消灭红军,还要借机收编贵州军阀部队,与此同时,四川军阀刘湘、云南军阀龙云也趁听调“剿匪”之机,企图窜进贵州抢占地盘。对这种“四面楚歌”的处境,王家烈、侯之但等军阀心知肚明、惶恐不安,对“自家人”的防范甚于对红军的防范。所以,当红军逼近乌江防线的时候,驻防黔军的总指定侯之但已经把其主力用于防范中央军、川军、滇军对北地区的“进犯”去了。红军在乌江防线刚发威,侯之但的部队也就借势逃回了“老家”。然而,侯之但虽然逃过了红军的毁灭性打击,却没有逃过老蒋的“手板心”。老蒋以种种借口并借助中央军的强势,对贵州军阀进行了全盘收编。王家烈、侯之但都被解除了军权,自然而然也丧失了对“根据地”的控制权。老蒋还算不为己甚,没有使出月黑风高的手段,而是慷慨地允许侯之但带着家眷、细软等迁居贵州赤水县城。侯之但在赤水早就筑有“侯公馆”,此番失势后,便安心赋闲不再有其它想法。他的旧部被老蒋收编、整组后开出了贵州,在抗日战争中倒也表现不俗。侯之担在其赋闲的十余年间,每天仍保持军中出早操、冷水浴的习惯,其“名人效应”对乡邻子弟的影响竟然甚大。
解放时,侯之但并没有出逃,也没有接受国民党残军邀其就职川黔游击纵队总指挥的要求,只是平平静静地看着解放军进城。他不知道的是解放贵州的部队首长杨勇、苏振华都是当年参加过突破乌江战役的基层指挥员,杨、苏二人可知道这个鼎鼎有名的侯之但。镇压反革命运动开始后,侯之但被捕并很快执行枪决。当时,我父亲已经是解放军的文职干部,也参加了枪决侯之担公审大会的秩序维护工作。据他回忆,侯之担那时已是近60岁的人了,穿着一身将校呢的旧军服,脚上一双马靴擦得锃亮。主持公审大会的是驻军的团政委肖风,他也是参加过乌江战役的红军战士。肖政委曾到牢里看过侯之但,问侯将军还有什么要求,侯说:让我死得像一个军人吧。肖政委思考片刻就点头应允了。从公审大会现场到执行枪决的赤水河岸有不短的距离,侯之但始终昂头、正步走向刑场。他是站着挨的子弹。这一幕给我的父亲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。不久,西南军政委员会发电要求停止执行对侯之但的枪决,可为时已晚。倒是肖政委因为认可侯之担“死得像一个军人”的要求,被同事以“阶级立场不稳”为名上告到兵团党委,他受到了党内处理并调离。后来如何,就不知道了。这就是人生的际遇。
侯之担原籍所在县的县志,在95年编撰完毕,并由方志出版社出版的县志下册中,1359——1360页记载了侯之担的生平,该文最后一段为侯从1949年4月参加武装反共活动的经过。(作者:潇洒书生)
该县县志引述的材料大概引用的是当年公审大会宣布的侯之但“反革命事实”。其实,1949年4月的贵州还是在国民党的统治之下,黔北地区并无共产党的游击队或暴动之事,参加武装反共?在什么地方反共?解放军入黔时、入黔后,侯之但并无什么反共动作。当地豪绅、袍哥的个别头头和原来就在盘踞山林的土匪、国军残部确实在川黔边地的数县活动,他们也确实盛邀过侯之但入伙出任各路人马的“舵主”。事实上,解放军入黔后,侯之但没有去山里入伙,也没有明里暗里有过反共活动。侯在黔军素有“猴子”别称,意为“机智狡猾”,打仗或许功夫不足,若论明哲保身的功力则不遑多让。
我的表叔建国初期就在县委当通讯员,以后长期在当地党委机关工作至退休,对这段秘辛知之甚详。据他回忆,解放军刚来时,并没有为难侯之但的意思,但部队首长大都是老红军,也参加过四渡赤水的全部征战,身边不少战友都倒在这位25军副军长所部的枪口下,要说没有“报仇”的想法是不可能的。只是当初的治黔方略是力求稳定。不久土地改革开始,并进行清匪反霸斗争,侯之但也算占地甚多的大地主,自然需要听从当地农会的召唤。顺带一说,建国初期农会的地位和作用确实值得研究。当时的农会权力极大,如果要抓人杀人,只需会员三分之二表决通过即可执行。侯之但对农会的情况是清楚的,所以,每有召唤便称病请假。农会极为不满,因侯公馆受解放军看管,又拿侯无可奈何,便不断鼓动农民请愿“揪斗反动军阀、恶霸地主侯之但”。随着土改深入,土匪活动愈发迅猛,连有的县城也多次易帜易手。恰在此时,侯之但老家的政府、农会也提出要公审侯之但的要求。主政当地的肖政委面对内外“强烈呼声”多次开会研究,多数人坚持认为,侯之但手上 “血债累累”,实属罪大恶极,不杀不足以平民愤,处决他有利于打击国民党残匪的气焰、大长贫雇农的威风,对土改和剿匪意义重大。我表叔说,当时宣传的口径就是这样。我父亲在解放之初是一个小学的教员,曾短期担任过一个乡村的农会主席,由于主张不应对地主拳打脚踢,在农会会员的“推荐”下被送到当地部队当文化教员。我父亲说,谁说共产党不搞民主?建国之初,农会主席是投票选的,农民认为你不称职同样可以开会把你给选下来;农会决定分财产、打土豪,只要三分之二的人通过了,上级有意见也只能同意。对这种做法稍有意见,就被扣上“右倾”的帽子,肖政委就戴过这样的帽子。直到毛泽东发电报、下命令,要求把杀人判刑的权利从农会手上收回来,乱抓乱杀的现象才制止。当时,不少的农民、农会以及基层军政干部对权力上缴还很有牢骚呢,只是毛泽东的威信很高,大家虽然感到 “不过瘾”,也只有服从。侯之但被杀,原因很简单:他在历史上打过红军,又是大地主,其一些旧部还在作乱,任选中一个罪名都可以杀掉。当然,如果侯之但解放时还任职,或被俘或投诚,都不会死。历史反革命死了很多,刚放下武器的现行反革命基本无事,有的还挂上各级军政委员或政协委员的招牌。我父亲晚年也看过一些现在发表的史论、回忆,他评价说:现在人用现在的标准讲的道理是对的,但没有搞清楚历史的氛围是一种什么状况。共产党要发动农民、要搞士改,农民起初并不积极,他们害怕共产党的江山坐不稳,害怕分了地主的地,地主有机会就有可能“反攻倒算”。把大地主杀了,农民就放心了。农民是爱土地的又是非常现实的,不除去他们的后顾之忧,他们会跟共产党走?我曾问:共产党不是对资本家实行了赎买吗?蒋介石也不是对台湾地主实行赎买吗?为什么不这样搞土改?父亲的看法是:中国当时的民族资本家的实力比起地主差远了,国家要赎买是有能力的。向地主赎买土地,国家有那个财力吗?蒋介石在台湾搞赎买,花的银子就少多了。淮海战役的时候,国民党的李弥就建议老蒋搞土改以收拾民心,老蒋直骂他“糊涂至极”。老蒋确实很想实施孙中山“平均地权”的主张,但根本执行不了,看看他左右的文武官员的态度和利益所在就晓得“根本就行不通”。到台湾,老蒋和一大帮文臣武将在那里毫无个人的利益根基,搞土改,多数人都会拥护的。唉,历史就是这样的简单又复杂。简单的是结果,复杂的是原因。至于该或不该这样,又是后来者争论的话题。历史不寂寞。 (萧洒书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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